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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喜:是非成败转头空
发布时间:2009-03-10 09:55:27

   

今日海幢寺入口。

大佛寺藏经阁。

今日迎宾馆,昔日原是尚王府的旧址。

海幢寺的大雄宝殿。

        半生的梦魇

  “流血漂杵”事件  

  尚可喜晚年在广州大修寺庙。有人说,他是想弥补“内咎神明”的空虚心灵,还有人说,这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虚伪的政治手段。清康熙50年的抄本《鼎湖山志》里收录了平南王的一封亲笔信函,信中道:“平南王尚致书于鼎湖山庆云寺堂头栖和尚莲座。本藩薄德,匪躬仰荷佛光,廖膺天眷,底定粤东,分茅胙土。念兹宠渥,似属前因。爰慕大乘,留心内典。夙钦禅范,亲炙未能。缘向年提师入粤,屠戮稍多。虽云火焰昆岗,难分玉石,然而血流漂杵,恐干天和。内返诸心,夙夜自愧。兹蠲吉日,启建道场。报恩资有,植福消冤……本藩籍兹问道,饶益有缘。幸甚幸甚!专遣旗官某亲传来意,舣舟奉迓,夙侯启程。职守藩封,未遑越境,到日郊迎,幸无见外。”

  这封信函写于1658年前后,正值平南王大力崇佛之时。尚可喜在信里反复地重申“流血漂杵”之事,述说建道场、植福消冤魂,借以表达一直想洗去自己的“嗜杀”之罪。

  尚可喜很喜欢同得道高人往来。早岁奔走抗清、晚年出家的澹归和尚(金堡),在平南王的大红伞下,得以平安无恙奔走佛事,最后安然归隐丹霞山终老。在平南王去世前首肯过的、由僧人澹归削笔定稿的《元功垂范》,也有讳赞载记如下:“论曰佛法东来,劝人为善,亦有阴翊王政者,近取诸身,要以不嗜杀人即佛种子,故三聚净戒,首曰不杀,而杀因于嗔,嗔缘于贪。苟能明见自心,则知三界同此一性,妄想相续,可以坐断也。王恭敬三宝,正从不嗜杀人一念植众德本,此寺为王特请,亦犹行古之劝建之道也。”这在一定程度上似乎揭示出,平南王对“不嗜杀人”之佛法说成,在心理上怀有一种特别的触动,似乎是一种“故明情结”的真实心迹的表露。

  也许僧人是看得最清楚的。当时在岭南德高望重的天然和尚便坦言:“平南王具佛性而无定力,萧墙之祸近在目前,遑计其他耶?”在僧人的眼中,他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他与佛门的联系,也不具备更多的宗教感情,而只是心态的一种表达方式。其根深蒂固的“故明情结”,与身为清朝大吏的现实之间,确实存在着深刻的矛盾性。他的真实心态,也是历来三藩研究中遗留下的一个隐隐不明的问题。 

  尚可喜之死 

  晚年的尚可喜常盛开法会,欲借此超度亡灵、告慰冤魂,“偿还”屠城血债。康熙十二年(1673年),他上疏朝廷,自称年老多病,“请令长子之信代理军事”。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这位早年嗜杀成性、晚年念佛吃斋的王爷,带着一双失明的眼睛,回辽东“养老”了。

  尚可喜的归隐,无意中却成了“三藩之乱”的导火索。康熙皇帝与王公大臣反复商议,鉴于“三藩”权倾朝野,“天下(赋)税半为所耗”,“藩府之富,几甲天下”,下令“撤藩回籍”。吴三桂按捺不住了,在这年十一月,他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杀死云南巡抚朱国治,打出反清旗号。次年,即康熙十三年三月,耿精忠也不甘后人,拿下了总督范承谟,作乱于福建。再过两年,即康熙十五年春季,持观望态度的尚可喜之子尚之信,终于打定主意,叛附于吴三桂。史称“三藩并乱”,天下骚动。

  是年,尚可喜已届七十高龄,病弱难以理事,实权操纵在比他当年更加凶残上百倍的儿子尚之信手中。不久,吴三桂兵锋直指肇庆,耿精忠势力渗入潮州,尚之信便悍然开演了逼宫戏——他假借聚众议事之机,唆使母亲突然剪掉尚可喜的辫子(吴三桂反清,以“剪辫易服”为标志),满堂部属当即高呼:“老王爷剪辫举义了!”尚可喜气得自焚复自缢,均被救,却自此一病不起。为隔绝尚可喜跟外界的联系,尚之信捕杀父王的主要幕僚,派重兵把守平南王府;同时,下令部属炮轰增援广州的八旗兵所驻大营,以发炮代尚可喜向朝廷“发话”!被软禁的尚可喜隐闻炮声不断,悲愤交集却无可奈何。 

  尚可喜的最后一幕让人不胜唏嘘: 

  他在病榻上挣扎坐起,让侍从取出当年皇太极所赐冠袍,替他穿戴齐整,然后下床,北向跪拜,哽咽祷告:“臣受三朝(即皇太极、顺治、康熙)隆恩,时势至此,不能杀贼,死有余辜;魂魄有知,仍事先帝!”旋即身亡。

 

  尚可喜与广州

  海幢寺的幽魂钟

  和寻常的寺院有些不同,广州河南的海幢寺,是一座公园里的寺庙。

  海幢公园的深处,香火缭绕的海幢寺和充盈着小朋友们欢笑的儿童乐园比邻而居。僧人在门的那边来来往往,和门这边喧哗热闹的世界共存着。

  走进海幢寺,你会发现一口大铁钟,名叫“幽魂钟”。只是听名字,就差不多能猜出它大概是为超度亡魂而铸的。但是少有人知道,它和尚可喜还有一段关联:话说清初顺治六年,平南王尚可喜率领清兵进攻广州,耗时整整十个月才攻下羊城。尚可喜一怒之下,下令血洗十八甫以作报复。百姓纷纷向河南走避。当时广州河北与河南没有桥相通,全凭木船摆渡,人们争着下船,船也被踏翻,有的跳水逃生,一时珠江浮尸无数。生活在河南的百姓,在河的那边看到这惨烈的景象,无不人心惶惶。他们争先恐后地跑到海幢佛屋烧香,求神灵保佑。

  当时,海幢佛屋的主持叫阿字和尚,是个得道高僧,他对香客说:“只要你们常常念着‘人之初、性本善’,自然能消灾解难的。”此话一传开,河南百姓不论男女老少,都将这两句作口头禅一样挂在嘴边。

  终于有一天,尚可喜带兵攻打到河南。他听到这里的百姓都在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人之初、性本善”,觉得很诡异,便抓几个百姓来问:“你们时常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是什么缘故?”百姓很惊慌地说:“不知啊,是海幢佛屋阿字和尚叫我们念的。”

  于是尚可喜来到海幢佛屋,喝问阿字和尚:“你教人念‘人之初,性本善’是何解?”面对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阿字和尚平心静气,手掌合十缓慢答道:“阿弥陀佛:人之初生,本性是善良的,之所以后来变恶,是受外界影响所至,相信你也是一样吧!”

  尚可喜沉默不语。

  阿字继续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以慈悲为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免做千古的罪人才是。”

  据说尚可喜居然真和阿字和尚推心置腹起来,他说,自从血洗十八甫后,晚晚做噩梦,梦见无数冤魂满身鲜血,伸出白骨般的手,哭叫:“还我命来。”醒来吓得一身冷汗,不知怎样解脱。

  阿字和尚告诉他,从此以后应多做善事,修建佛寺,并铸幽魂钟一对,从初更到五更敲响。“凭着佛力法音,我佛慈悲,会将你的罪过赦免。”

  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是否属实。只知道在那之后不久,尚可喜确实捐资重修大佛寺,并将海幢佛屋建成大丛林海幢寺,还铸一对大铁钟,名为幽魂钟,分别挂在大佛寺和海幢寺内。每到夜深人寂时,两钟敲响,互相和应。

  只是不知道,在缭绕回荡的钟声里,六十万人的幽魂是否能得到慰藉,而尚可喜的内心,是否真的可以得到些许的平静。 

  重建大佛寺 

  根据史料的记载,在广州安营扎寨之后,尚可喜开始十分迷信神佛。在自己的王府里面,他收集了一批又一批的琉璃绿瓦,准备用以兴建亭台楼阁。但被人告发,因为按封建律例,红墙绿瓦乃皇家专用之物,其他人等一律不得染指,有人就在暗中打他的小报告,说尚可喜想谋反。最后,尚可喜只好把这些琉璃绿瓦捐助给佛寺庙宇,以了此公案。

  这批琉璃瓦,最后全都铺在了海幢寺。根据《番禺续志·金石略》载,康熙五年(公元1666年):首建大殿,广七楹,高三寻有咫。右角则地藏之阁,耸峙巍峨,八角钟台,声彻云表,逾年……建四大天王庙,左右肃立为韦驮、伽蓝两殿,稍近者为重现堂,堂前栋宇相连,上下各五楹,上则香积橱,其下则斋堂。由斋堂而右,则大悲阁与药师佛母堂,参差并盖,鼎足而三焉……后方余地,以石台,上建藏经阁,广九楹,其高逾于大殿者三之一,碧瓦朱檐,侵宵烁汉,丛林创建之盛,至是无以加矣。

  除了海幢寺,现在惠福东路的大佛寺,也是尚可喜兴建的。大佛寺的前身本是龙藏寺。清兵南下,当时南明王朝的巡按御史公署就设在龙藏寺内,在攻防中首当其冲,尚可喜纵火焚城,殿宇悉数化为灰烬。1663年,尚可喜以巨资在广州城南原明代龙藏寺故址,建新的大佛寺,他召集僧侣广征设计意见,还取得了清廷御封的安南(今越南)王莫敬耀的支持,获得大批优质楠木;又自捐王俸,并亲任董理,以“为天子祈福”的名义开始动工重建佛寺,至翌年冬竣工。殿宇布局,建筑规格,皆仿京师官庙式样。其中的大雄宝殿,更是气势非凡,殿中供奉的三尊三世诸佛圣像,皆以青铜精铸,各高6米,重10吨,堪称岭南之冠。“大佛寺”之名,亦由此而得。

  大佛寺落成后,尚可喜聘请了当时德高望重的真修和尚为首任住持。尚本人也接受真修的教诲,决意皈依三宝,护持佛法。此后,大佛寺广招沙门,盛开法会,出现了一派兴旺景象。康熙六年(1667年),尚可喜的儿子尚之隆被朝廷招为额驸(驸马),偕固伦公主赴粤省亲,聘请了以班禅喇嘛为首的藏传佛教高僧四十多人同到广州,驻锡大佛寺,举办了四十九天的“无遮胜会”。斋蘸之盛,近世罕见。

  另据考证,广州的小北门(今登峰路)过去还有过一座药师庵,是尚可喜排行十三的爱女茹素“在此焚修”的场所,俗称“王姑庵”。尚可喜选了宫婢十人为侍者。沙门震华编述的《续比丘尼传》有这样的记述:“无我,平南王尚可喜宫人。随王女自悟出家于南海,为禅度寺尼。能诗善画,人物尤工。庵有自悟像,披发衣紫,蛾眉双蹙,若重有忧者……题句云‘六根净尽绝尘埃,嚼蜡能寻甘味回。莫笑绿天陈色相,谁人不是赤身来!’”尚可喜的女儿出家的缘由已经无处考察,不过人们总是揣度:小女儿的出世心绪,应该和这个特殊家庭背负的不堪有着某种联系。

  据《粤小记》的记载,尚可喜“面貌狰狞,两颧高耸,环目短髯”,这样的容貌总是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印象。而现在流传的一幅河南籍的画家给平南王尚可喜作的画像,画中的尚可喜坐在蒲团上,双目微合,手握佛珠,一幅虔诚礼佛的姿态。看他表情散淡的样子,很难令人想到这曾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撰文 金 叶

  摄影 黎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