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栏路的沥青路面已有点破损,几十年被“践踏”的历史,还能保持这个模样,已经是很不错了。在过去,老广州的这个花市中心,每逢花市的节庆之日,应该有无数双脚板踏在它身上吧?那些人们,每个人都在这个闲暇的日子里保持高度的兴奋,穿过这条沉默的道路,忽略这条路的存在,微笑着,嬉闹着,打着唿哨,快快乐乐地度过这样难得的“好时光”。浆栏路像一个乖巧的姑娘,承受着那突来的一切;就像今天,承受着记者“寻访”的步履。
几乎每个铺面都是布匹批发店或服饰辅料店,说着普通话的江苏老板,从便当盒中抬起头来,用一种生意人专有的眼神打量着记者,就像动物园里的狮子虎豹打量一只招摇过市的小猴子。现在他们的生意有点冷清,顾客们不会在大热天里的中午上门“拜访”;所以他们的眼神也是轻松的,偶尔还有一些好奇,让记者感觉不到更多的压力。有一两家医药店“点缀”着浆栏路,让人还多少能想起这里曾经是一条繁忙的药铺集散地。几棵懒洋洋的树立在路旁,立在一些店铺门前,为浆栏路增添了一丝静谧。
【寻花·梦花】
浆栏路没有任何桨的集市的痕迹,所有在这里做生意的人们也都不清楚,从前的某个时期这里曾是一条“桨栏路”。今天,谁还能傻乎乎地把桨作为自己生存的资本呢?那个因为桨而知名的浆栏路永远只能是过去时。那条过去的浆栏路属于轮渡出现之前的时代,属于中国大部分地区闭关锁国而广州却怍为通商口岸存在的时代,属于人们摇着船儿“采红菱”的非机器时代。在想像中,那个模样的浆栏路上,住在珠江边、海边的人们一茬一茬地从这条路上走过,挑选着最好的桨,跟一个最谈得来的商家合作;而后一批批地把桨运到自己的家乡,转售到渔民或其他靠船生存的人们手中。十三行的很多老外们,也许都拥有自家的“私家船”,他们要划着船儿渡过珠江,下班后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他们划船的桨都来自浆栏路。他们该是多么惬意,就像像现在拥有私家车的人们那样,浪漫地穿越珠江,悠哉游哉。
很快浆栏路又变成了医药街。那时候看病买药的人们,在浆栏路上应该是最多的。他们或许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为亲人朋友买一副最好的药;或许正一个人,孤独地走上这条路,为了寻找一个能治疗自己病症的好医生;或许是一个富有之人,在朋友亲戚的陪同下,坐着黄包车,屁颠颠地跑到这里,为自己延年益寿求医问药。当时,这里总算由“街”变成“路”了,仿佛因为名字一改,道路立刻宽敞了许多,“知名度”也大了许多;显然,这里的生意肯定也更加兴旺了,老板的口袋也更充实了。浆栏路,不知为多少人带来了财富和幸福生活。
广州城也称花城,这诗意盎然的美誉名不虚传,“花城无处不飞花”的千古名句,也可视为对广州花市年景的传种描述。
一想到“花城无处不飞花”,便油然联想起花落西关千万家的绮丽年景、浓彩节市了。西关人家最钟情的代表性习俗,无疑当属丰富多彩的过大年和逛花街。
老广州的中心花市都设在浆栏路。每年的农历12月28日开市后,一直到大年除夕深夜12点,或许延长到凌晨子夜一两点才花意阑珊,香散万户。
解放以后,广州的花市迁往太平路,再往后又各区设置大大小小例数不尽的。
【梦醒·回味】
吃过饭再来“转悠”,路上变得嘈杂许多,终于出现了“繁荣”的景象。人们穿着各种衣服走到浆栏路上,一个个看上去都充满色彩。过去晦暗的光阴并没有给这条路蒙上“阴影”,其实对于今天而言,浆栏路的历史不值一提。好比一个故去的人,即便他有生之年多么荣耀,也逃脱不了被遗忘的命运,最多不过作为人们嘴里的谈资。人们在这里逛一逛,顺便问一问布匹的行情。如果是做生意的,会走进一家店内,详细地打听布匹的市场。很多店铺内都出现了交谈的场景,就像两个坐在闺房内聊天的“闺中密友”。
桨的时代似乎过去了.自行车的时代也即将过去?
沥青路面黯淡了一些,因为阳光变弱了,斑驳的光阴之痕浓重了很多。而这并不影响送货的面包车驶入浆栏路。大包大包的布料被送到这里,几辆面包车排成一队,生意在悄悄地进行中。
黄昏时分,浆栏路重新恢复了平静,一些店铺有了打烊的意思。在过去,那些十三行做贸易的老外们,可能会在这个时期光临浆栏路,那样的黄昏该是热闹非凡的,好奇的人们对着“洋人”指指点点;等待生意上门的卖桨的老板,微笑着凝望他们,期待着从他们的钱袋中“掉”出一杯羹来。而现在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模样。伴随着这些想像中的场景,记者离开了浆栏路。
民间记忆
浆栏路的“历史”始终是个“谜”
李阿婆从1957年起就一直居住在浆栏路,见证了这条路上半个世纪的历史。
李阿婆(80多岁) 在浆栏路85号一幢古旧的大门口,记者见到了这位李姓阿婆。她似乎有着浆栏路一样的个性: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不愿透露出生年月,只告诉记者她80多了。从1957年起,她就住在这幢屋子里,从未搬迁过。在她的记忆中,自然找不到“船桨”的影子,药店的印象也几乎没有,她说,可能她来这之后,很多药店都已经不在了。事实或许是如此,1956年开始的公私合营,让很多“小”药店被纳入了“大”药厂。她的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浆栏路上的花市。“那时候多漂亮。”她感慨道。街巷扫尽了寒雾湿气,铺遍了如海的锦绣,花香彩浓,密密匝匝地缀满沥青路和商铺行;花棚与桔摊毗连,浩浩荡荡,游人如鲫,冰浴在香雪海中的欢歌笑语吆喝叫卖声,飘漾在过大年的带庆气氛里,洋溢成一曲南粤民俗春姿风情的美艳绝唱;不分长幼男女,白发青丝.但见大人小孩成群结队地涌上花街,喜气洋洋,笑容满面,痴迷醛醉地饱吸空中湿浓的香氲,挑拣着鲜姿怒绽的花枝旺叶、红瘦绿肥,人人手上捏着、怀中抱着、风中举着花团锦簇、千姿百态的年桔、粉桃、腊梅,金黄璀璨、扑面成雪地招摇、穿梭、款行于长长无尽的花街香海.那副陶然极乐的盛景恍如人间仙境,梦里云乡…
阿婆的叙述,自然没有文字那般精彩,但是却让人充满了无限憧憬,仿佛那个老广州的花市中心——浆栏路正在举办花市一般.而自己正被群花簇拥着。她还讲到了文革时期的浆栏路,“没有这么多店铺,但也没有被毁过”。也就是说,浆栏路“平安”度过了“文革”。“后来有很多卖服装的店铺.现在都变成卖布匹的了。”阿婆还说,在她的印象中,“浆拦路从来没有修整过,也没有拆迁:以前什么模样,现在还什么模样。”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居住在浆栏路上。
黄惠薇(1957年生,故衣街居委会工作人员)
从1987年开始.黄惠薇女士就在管辖浆栏路的居委会内工作,也一直生活在这一带;据她回忆,改革开放时.浆栏路童装经营“很旺”,那时候的“蛇王满”也“很旺”。后来,到了上世纪90年代,汽车不能进入浆拦路,加上市政府在中山八路建了一个童装市场,于是几乎所有的童装经营者们都搬到了那里,浆栏路一下子“安静”下来。大概就在那个时候,黄女士说,有江苏人到浆栏路做起了布匹生意,因而带动了一大批人来浆栏路上开设布匹店,大多数都是江苏人。与以前相比,现在的浆栏路应当是更旺了。而“蛇王满”,在1997年前,还是有很多人去吃,后来就慢慢没落,再后来就“关门”了。至于浆栏路内的建筑、道路,自她开始在此工作以来,就没有任何变化。
唐蓉(浆栏路107号“裕盛纺织品商行”老板)
唐蓉女士的老公是江苏人,夫妻俩在此处开办布匹行已经快7个年头了。最初,唐女士说,她老公在浆拦路的一个布匹行内打工,那个布匹行的老板也是江苏人;后来,他们俩也开始看好布匹行经营,于是自己创办了这家“裕盛纺织品商行”,主要是做批发。她说,现在这条路上的布匹行太多了,大部分都是江苏人开办的,竞争很激烈;可是,又很难搬迁出去,因为他们的客人早已成了熟客,一搬出去便难以赢得这些客人了。她告诉记者,以前早一批做布匹生意的江苏人,很多都赚足了钱回家发展了,比如开办工厂什么的。而对于浆栏路更早以前的“故事”,唐女士没有任何记忆,也没有从别人口中得知。看来,浆栏路的“历史”对他们而言是个“谜”。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李辉斐
本版摄影(除署名外)/本报记者黄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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