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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30年] 解冻时期为爱作检讨——中山大学82届学子朱子庆和马莉回首当年因诗歌结缘而轰动校园的往事
发布时间:2009-02-09 10:04:25
来源:南方都市报

朱子庆和马莉读大学时的合影。这张照片被同学视为“八二届的爱情经典照片”。

  ◎口述人
  马莉,广东湛江人。1977年开始在《人民日报》发表《这里到处是光明》组诗。中山大学中文系77级学子。诗人、作家。现为《南方周末》资深编辑。

  朱子庆,北京人。中山大学中文系78级学子。诗人、诗评家。现为广东省社科院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副主任。

  马莉和朱子庆是一对诗人夫妇。30年前,他们分别是中山大学77级78级中文系的学生。当时,全社会洋溢着思想解放的热情,哲学、诗歌和文学是大学生最为热爱的。在中大校园内,同样是因为对诗歌的热爱和争论使他们发现了彼此之间的吸引。
这场解冻时期的爱情曾被78级的一位同学描述为“轰轰烈烈”的爱情事件。这个事件在当时的特定历史环境下有着特殊的意义―――表现为一种人性与一种体制的相互冲突,一种自然的爱情与一个异化的环境的相互冲突。至今马莉的档案还有着一个“不光彩”的记录:“在校期间谈情说爱违反校规。”

  初识:“亲爱的小马姐”

  马莉:1978年秋天,中大的康乐园秋凉如水。78级新生开学典礼的晚会上,朱子庆登台朗诵了一首郭小川的《秋歌》,十分深情完美。潜意识中,我未来心目中理想爱人的标准大概就是这样:高个子,挺拔的气质,一口标准的北京音,热爱诗歌。

  朱子庆:考进大学之前,马莉已经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组诗了,她是77级的风云人物。有一天在中大中文系教学大楼阶梯前,马莉的同班男同学张世平远远地指着马莉对我说:“瞧,那是77级的才女!诗人马莉!”那天阳光特别明媚,马莉穿着海军裙蹦蹦跳跳地从草地上走来,像个花仙子,特别可爱。

  旁白:尽管彼此双方第一眼都有“很喜欢”的感觉,不过两人的“初次接触”还是在稍后一段时间。

  马莉:有一天我刚下课,从教室里走出来,猛然听到有人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一抬头,竟然是那个登台朗诵郭小川诗歌的北京男生!他很大方地告诉了我他是78级中文系的,名字叫朱子庆。他说他早就知道我的大名。我记得他的手上握着一卷油印民刊《今天》,而他的眼睛,深情并且死死地盯着我,明亮,大胆,洒满阳光!

  旁白:有了第一次的相识后,每当中文系的系刊《红豆》出版时,朱子庆就会打电话约马莉出来散步,如果找不到她,他常常会写一个“便签”让同学转交给马莉。这张便签的开头永远是“亲爱的小马姐……”并写上幽会的时间和地点。

  马莉:那时候他在信中直接称呼我为“亲爱的小马姐”,每每让我怦然心动。我觉得这个称呼很像俄国诗人普希金诗体小说《欧根奥涅金》里称呼“亲爱的达吉亚娜”那样亲切。这个大胆的称呼让我既胆怯害怕―――因为那个时候的中国刚刚从个性压抑走向个性解放之初,人们对“亲爱的”之类的字眼是非常敏感的,是“小资情调”的,但同时也让我感到这个男生与众不同,十分另类,这让我心旷神怡,因为我看到了在仍然封闭的中国,竟然有如此大胆敞开的心灵。

  朱子庆:“亲爱的”这个词可能是我当时第一个在中国说出来的吧?(大笑)这其实是灵感一闪,是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的称呼,当然也蕴了一点心思在里面的:叫“亲爱的”虽是自然表达,但是太敏感了,会把马莉吓坏的。加上“小马姐”就不一样了,叫“姐”是因为马莉长我一级,纳入了一种伦理关系之中,不让她有戒心。但这样一来会有把人说大了之嫌,在“姐”字前面加上一个“小”字,就很亲昵和亲密了。

  我经常主动约马莉幽会,但我们的幽会很单纯呵,每天傍晚散步,经常到凌晨一两点钟才返回宿舍,主要是谈诗歌、谈文学,因为当时随着改革开放和国外新思潮的涌入,对中国文坛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心动:对诗歌尖刻的人

  马莉:1980年暑假,我的母亲带着我及我妹妹一起去上海、北京旅行。在北京游玩期间,朱子庆担当了导游的角色,在近距离的接触中,我们彼此感到很默契,很相知……记得离开北京时,在火车站上,他手拿我刚发表在《人民日报》的上组诗《湛江剪影》,先是朗诵了一遍,然后给我提了尖刻的意见。这首诗不少同学都说好,惟有朱子庆说“还不够好”、“还可以更好”……他边读我的诗边说哪里哪里“还可以更精炼”、“更完美”之类,这种对诗歌要求千锤百炼的认真态度,我很认同,但在他面前,我一时有点下不来台,有点难受,也有点受伤,所以也有点恨他。但当火车启动发出“咔嚓”响声的一刹那,我的心被扯动了,我意识到我离不开这个对诗歌“尖刻的人”了。

  旁白:开学后,他们的幽会更加频繁了。但约会的主题仍然是以诗歌为中心。他们谈论最多的是北岛、舒婷的朦胧诗。在当时那保守的风气下,其他的“搞对象”的同学都是悄悄活动的地下工作者,而他们的幽会却那样旁若无人热烈接触。不过直到马莉临近毕业,朱子庆才想到两个人要长久地在一起,1981年寒假过后,他用爱情组诗――致ML向马莉表白了心迹。彼此才从知己变做爱侣。

  从那以后,两人就更加大胆地双双出入图书馆、大课堂及一切公共场地,并且搂肩搭背,经常是朱子庆站在树下给马莉大声地朗诵诗歌、诗剧,而马莉则坐在草地上倾听。当时他们真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别人存在。甚至还引发了一件“校园结婚”的轰动事件。

  波折:为爱情写检讨

  马莉:1981年3月,我收到《人民文学》和《北京文学》汇来的两笔诗歌稿酬大概六七十元。朱子庆在周六帮我去邮局领取稿费后,兴之所至地邀约了几个好友来庆贺。当时我是校广播站播音员,享有在小礼堂二楼居住的“特权”,于是就在那里举行了一个小型舞会。晚宴开始的时候,大家举杯祝福,录音机里《婚礼进行曲》和当时流行的电影主题曲《人狼恋》交替响起,大家翩翩起舞,从傍晚六点一直跳到深夜零点……

  第二天校园里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同学见了就问“你俩结婚了?”开始我不置可否,后来问我的人多了,我被这些同学的询问弄得既好奇、又冲动、又有些迷惘,就索性认下了这个说法,朱子庆还想了一个好玩的主意,把买来的糖果当作喜糖,包成一小包一小包,就像玩过家家一样,分送给老师和同学们品尝。

  很快,这场爱情被当作一个“事件”终于传到了系领导那里。时逢中央教育部领导来广东高校视察,抓典型,于是我们就成了“问题人物”。最后在“高压”下,我写了书面检讨,这份检讨书至今还放在我的档案里,像特务一样跟踪着我。

  但是朱子庆不肯退步,他只做了口头检讨,并且更大胆地采取了“递纸条”的写信方式。那些给我们传递过纸条的同学形容我们谈恋爱就像“地下党在搞革命”。当时中文系有不少老师很支持我们,他们的叮嘱与关爱无形中使我们从盲目的狂爱中变得明慎起来。

  旁白:当两个人在爱情的甜蜜中憧憬着未来时,没有料到的是,在毕业分配上却尝到了天各一方的苦果。他们受到的惩罚是:被迫分居两地―――广州北京,长达三年之久!1982年,马莉和朱子庆先后毕业,同年9月两人到北京建国门外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结婚证。三年后,朱子庆调回广州,两人终于团聚了。

  缘分:儿子也是中大学生

  旁白:近30年过去了,两人的儿子朱力安也成了他们的校友。这个看起来远比父母严肃内敛的年轻人,在康乐园似乎远没有父母早年的浪漫,然而带给父母的最大快乐,是近期他将远赴瑞典,为国内某知名媒体做诺贝尔文学奖颁奖礼的现场翻译。

  而朱子庆、马莉却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大学刚毕业的时代,常常是,一起忙完家务,两人便各自读书或写作,或是相伴去江边散步,重温当年恋爱的感觉。偶尔,他们会因为文学的问题争吵,却从不为生活问题争执。几乎承担了所有家务的朱子庆说:“两个人都怀抱理想,那生活将无法继续,让她保持理想,而我进出世俗,能让她在人间着陆。”

  马莉说:“生命没有年龄,只有本质,老去的只是时间。”多年之后,这对在大学里爱得轰轰烈烈的情侣,发现自己仍在原处。
  
  上帝啊,为什么让我遇见她
  是为了安慰我的寂寞吗
  饶恕我吧,仁慈的上帝
  快些为我熄灭她吧!她呵
  定是精灵幻化的小蛮妖,不然
  怎么闪闪烁烁总难接近她
  我已经被折磨得够啦
  ……
  ―――朱子庆《上帝啊,为什么让我遇见她―――致马莉》节选
  
  专题统筹:本报记者  方夷敏  刘丽君  本版记录:本报记者  吴旦颖
  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