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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广州的疍民、人力车夫和村落：伍锐麟社会学调查报告集》

【责任者】伍锐麟著，何国强编，岭南文库编辑委员会、广东中华民族文化促进会合编

【出版发行】广东人民出版社，2010

【索书号】D693/29

【推荐理由】本书包括伍锐麟的社会学调查、沙南疍民调查、广州市六百人力车夫生活状况之调查等内容，严谨扎实，是一部优秀的社会调查报告，保存了大量有用资料，是研究民国广州的重要参考资料。（程存洁、王美怡）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民国是战火纷飞，却也伴着烟雨蒙蒙、华灯点点，充满了小资情调的年代。

民国是大师辈出、群星灿烂的黄金年代。

又或者是戴望舒《雨巷》中所描绘的，优雅女子撑着油纸伞，行走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的那种风情。

如果你真的穿越到了民国，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生活大概率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还是一起来看看民国广州的市井生活日常吧。

【精彩内容摘要】

水上广州和沙南疍民的两栖生活

凡是来过闽江和珠江流域的人，总能见过一种特殊的现象；这种现象，不但是在中国的其他部分没有见过，连在世界上的其他部分也是找不出来；这种现象，并非别的现象，而是世世相传，以船舶为家的水上居民，或是俗人所尝称呼而为他们所不大喜欢听闻的“疍家”。（P17）

就我们从各方面的调查和研究来说，广州的疍民至少要在10万至15万之间。据民国二十一年的人口调查，广州共有人口104万余，十个广州市民之中，至少有了一个是疍民。假使我们把广州市这10万左右的疍民来当做一个特别城市看，那么广州这个河上城市，简直是中国的四十余的最大城市中之一了。

他们的艇舶，排列成行，正像我们陆上的屋宇一样的排列成行。他们经营各种职业，差不多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我们陆上固是分为住寓，商业等等各种区域，他们水上也有这种区域。陆上有了物与类聚，而成为十三行、打铜街、故衣街等；水上的城市，也有了物与类聚，比方柴船是和柴船聚在一处，货船是和货船聚于一处，娱乐艇又和娱乐艇聚于一处。此外小贩艇、过渡艇，以至神道艇，形形色色，举不胜举。而且他们一切的起居、饮食、婚姻、丧祭，无一不在水上。总而言之，他们是自成一个世界，别有一个天地。要是我们把广州的居民来分为陆上居民和水上居民，那么除了这个陆上的广州，还有一个水上的广州。（P19）

沙南是二沙头的一部，二沙头在广州之东南，乃珠江中一岛屿，岛之四面，岛之四面，围以矶围，中间为养鱼塘、茨菇田及他种农田，东南北三方的周围，多为疍民居住，在南方的就是沙南。

严格的说，沙南的疍民，已不能完全叫做水上居民。沙南仍不失为疍民的聚居地方,他们多数每家大都有艇一艘至二艘，他们平常虽是多在水棚里，然往往也有欢喜在艇里居住的。总而言之，他们可以叫做两栖人类罢。（P30-32）

在近水生活的沙南人，所操的职业，当然是适应于他们环境所需要。计他们的职业有：盐务、棹艇、田工、商业、航业、雇工、机器工人、藤工、建筑、缝纫、接生妇、醒婆、破竹等13种。13种职业中最多是操盐业的，共计129人，占全数33%，统统是男子。掉艇和田工这种职业算是女子的职业。前者因为她们可以把艇当作住处，当工作时可以带同儿女去，一方面可以工作，同时可以兼顾儿女。况且艇里存有家具和一切用品，于闲暇时可以在艇内如同在一所房屋里做种种家庭工作，那么她们工作时可以减轻顾虑家庭的责任了。后者因为不用资本去经营，而且又不需要专门训练。

在沙南里，每一个人都要负起经济责任，除非他是太老或太幼或残废。为着生存的缘故，沙南每一个人都要从事生产，即在70岁以上的老婆婆也尚以劈竹而助其生活。根据沙南收支计算，全沙南的生活程度，正式出在入仅敷出的界线罢了，换言之，他们的收入仅足以户口，没有盈余，也没有闲钱去寻求什么娱乐的。

沙南居民的疾病状况中最普遍的眼病，其次是孱弱病，再其次是皮肤湿毒病。这三种疾病之所以成为最普遍的原故有二：第一，因为这些贫苦人家的食品所包含的滋养料太少，不足以营养强健的体魄；第二个原因是他们的卫生常识的欠缺，一切饮食起居皆不识讲究清洁，日常所用的水的源头是海水（即珠江水），他们用之以充饮料和洗澡。

困苦颠沛的广州人力车夫

在长途汽车还未发达之前，只有人力车为陆上交通的唯一工具。当时人力车夫还可以维持其生活；但自机器的运用发达以来，长途汽车满布全市，便捷价廉；人力车乃大受影响，况年来世界不景，农村破产，贫民挤拥于都市，多藉拉车以谋生。他们受着社会经济的恐慌，公共长途汽车的增加及路线延长的影响；于是车夫生活日渐困苦。现全市仅有手车六千辆左右，而车夫竟达一万六千人，他们的生活情形，当为社会人士所想要知道的。（P173）

广州市人力手车，分自用与营业两种。广州有手车公司七家：安乐、恒益、利昌、厚兴、平安、福安、荣安，共有营业手车6100辆，各公司每三年向市政府投领一次，每辆手车开投底价150元以上，车公司既投得租车权后，以所有车辆分租与若干个车夫头，每辆按金四十至五十元，另荼资一二十元，至于车租则按该车之优劣而定，气轮车每日每辆车租7角，硬胶轮车则6角，车夫头租得车后，更分租与车夫，气轮车每日车租9角，硬胶轮车则8角，这样车夫头每日从车夫每辆中获利2角。车夫则两人合租一车，分日夜班，日班由上午4时起至下午1时止，夜班由下午1时起至次日上午3时止，车租由二人平均负担。（P176-177）

车夫的日常住宅是在车夫馆里，而车夫馆的主人是车夫头。车夫头租赁二三层高的旧式洋楼作车夫馆，馆里每层楼设一连三四层高的“碌架”床，高与楼底屋顶相连，一列过有数十座床，与屋同深。每一床分租与两个车夫，一座床供六个车夫同用，日夜轮流休息。馆内两旁高叠的床架，中央一条窄窄的南道，这小小的路，便算是车夫的饭厅，也算是坐立休息及会客唯一的地方了。室里光线昏暗，空气恶浊，有像货舱一样。然而这是车夫唯一的栖息所了。

车夫普通是一日三餐的，如果一天的生意不好，惟有实行“肚子紧缩”政策，食所谓“单条饭”或“拜万寿”。“单条饭”即是化零为整，一天三餐缩为一餐。“拜万寿”即勒紧肚皮，实行挨饿。单身好汉，还可以“拜万寿”，可是一家数口的车夫，归来妻啼子哭，那更不忍言了。

谈到车夫的健康，不独他们饮食起居的环境谈不上卫生，而且各方面的生活，都足以袭击他们的健康，因为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人数太稠密，空气恶浊，光线不足，加以营养缺乏，病菌蔓延，都足为他们生命可怕的威胁。如果他们不幸患病就不能拉车，不能拉车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则一切饮食消费的资源都断绝了。平时他们既无积蓄，一旦患病则诊金药费完全无着，惟有听天由命，坐以待毙。每年这样不医而死者不计其数，所以车夫说到了疾病，大有谈虎色变之势。总之，他们的生命，无时不在饥饿与病菌中挣扎着。（P206-208）

旧凤凰村的婚俗

旧凤凰村位居河南岛的中部，其东为康乐，有西山冈阻隔，南为伍村，北与岭南(大学)相接。在河南七十二村中，可算是一个最落后的村乡。（P247）

旧凤凰村的婚姻制度，和其他村落无甚分别，在这几十年来仍然是保守着旧式的婚姻制度。贫富之别，就是在妆奁的多少和婚宴的次数。

求婚  村人很守旧，至今仍凭媒婆之言，及问卡算命的结果来撮合男女的婚姻。普通男女每达十七八岁时，便由父母用红柬替他们写上了年岁生辰，托媒寻婚，男的叫做“接年生”，女的叫做“放年生”，女的父母虽替女儿放年生，可是他们并不让女儿知道。男的却不然，如果卖卡者说男和女的年生没有相克忌时，他便可乘女的不避，偷看她的相貌，如是合意的，便可告之父母，然后访查女之三代健康，及女之品性，女家也会照样的访查，双方满意了，便遣媒商酌饼食、礼银、妆奁等，并由男家择定吉日，举行订婚的礼仪。

定婚   及至定婚的日子到了，女的家长必使她到别处去，使她不知道定婚的事情。乡里亲属亦不能告诉她，据乡人说，如事情给女子知道了，她必会逃走避婚，因为不逃避，便给其他的村女取笑，说她爱嫁了。男家到了这天，着人送饼、礼银和男的三代帖到女家，所有东西必陈列于男的祖先神座前，礼拜了才送去。到了女家，又把它列在女家的祖先神座前礼拜，交换了两家的三代帖，烧了炮竹，定婚的礼仪完了，女家收了饼食和礼银后须送回些少食物与男家，俗称“送回茶脚”，饼食须分送各亲友，并且要把家里的一切的东西执拾得和平常一样，以免给女儿回来时发觉。

婚期  婚期内的礼节可分为三：喊（哭）叹日、过大礼和娶日。

男家择定结婚的日子便通知女家，在迎娶之前几天，男家把各种礼物、聘金等送到女家，这一天就叫做“过大礼”，过大礼的前一两天叫做喊叹日。到了喊叹日，女的家长便预备一个房间，房间铺满床，其中一张垂下蚊帐是新嫁娘的，其余是预备给她最相好的“案姊妹”。自这天开始直至娶日，新嫁娘都不离开房间，终日坐在床上，甚至洗脸吃饭也在床上，房间有很多听众，是由女家请来的，喊叹的次数是根据听众的数目而定，假如有五十人在房间，她便要喊叹五十条歌了。所喊的歌词，大概是把自己当作将死的人，求他人来打救。新嫁娘除了自叹外，必有喊骂新郎的咒诅词，闻说越骂得利害，男家越好运。

喊叹歌词两则

过大礼这天，男家把其余的礼金和饼食完全送到女家，男家得回的东西就是“茶脚”，另帽一顶、鞋一对是送给新郎的。迎娶前两三天，由男家择定时日，命新嫁娘用黄皮叶水洗头，帮新嫁娘洗头的叫做“好命婆”，洗头时她要说好话而那女子亦要喊洗头歌。

娶日到了，男家就遣人送大红花轿去迎接新娘，但新娘并不立即上轿，这天女家只把妆奁送到男家，花轿则留在女家，直至第二天才上轿。当晚男女家开始宴客，女家只请客一次，男家最少宴客两晚，富有的则三四晚不等，新郎须穿礼服——蓝布长衫——挂上两条红，穿上女家送来的鞋和戴上帽，帽上插着一朵金纸花，这些都是由“好命公”替他戴上的，叫做“上头”，他须坐在门前，遇有客至，则起立行礼，以示欢迎。花轿到的第二天早上，新嫁娘行“上头”礼，请一位“好命婆”替她梳髻，穿上大红花袍，戴上凤冠，跟着要行“花烛”礼——向着神台上的两枝大红蜡烛喊叹，这次喊叹的是祝自己母家的好话，她的弟弟们或侄子们要替她奠三次酒，然后把她背上轿，跟着有个“花婆”把米和钱向她撤去——乡人迷信，说嫁女时多遭金鸡神杀害，须撒米给它吃方可免害。上轿后，“花婆”便贴一张“张皇爷”在轿门，说是用来保护新娘的。

花轿抬到男家时，新郎走至轿前，先除去那张“张皇爷”，再把轿门一踢，便有大妗把新娘背人房间。跟着的礼仪是"吃暖堂饭"，新郎和两三位案兄弟围坐着，新娘由大妗扶站着，她是不吃的，一切事情都由大妗代她作的，每吃一样菜的时候，便由案兄弟说一句好话，大龄也替新娘回答一句，吃完暖堂饭后，即烧炮竹，同时有人奏乐散席，这时新娘入房，大妗替她脱下红袍，这就是“洞房”，跟着她又须穿起红袍向男家的祖先礼拜，及向尊长们奉敬槟榔，最后要和新郎拜祠堂和到各叔伯的门前，向门口拜，但不入屋，那末礼仪完了。这天的晚上是男家第二次宴客，散席后就是看新娘的大集会，那时候案兄弟们必百般取弄新娘，新郎则乘机逃避。

婚后  俗例自结婚日起，新娘不吃男家的东西，所以女家天天遣人送东西给她吃，直至满月后才了。三朝后，她把大红袍和凤冠除下，由这天起开始奉茶给翁姑。到了第九天，她须回娘家去，这叫做“回门”。可是回门的日子不一定是第九天，有时是第十一天的，大概由男家所择定，“回门”的前一天，由岳母请新婿，否则新娘不许“回门”，到“回门”的一天，男家遣人送给女家烧猪二三只。（P264-270）

《民国广州的疍民、人力车夫和村落：伍锐麟社会学调查报告集》收录了伍锐麟和学生的调查报告，具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现在可能有些人会指摘伍锐麟的调查报告理论含量和深度不够，但这也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社会调查的基本特色，民国时期的学者普遍学风朴素严谨，实实在在，不哗众取宠。讲实证，不是不懂理论，而是不卖弄理论，伍锐麟也是这样。

这些报告忠实地记录了民国时期附生在广州这个城市肌体上的三种活生生的文化现象，描述了疍民、人力车夫和村落这三种市井文化的形貌，来龙去脉，暗示了保护它们的必要性以及所必需的远见卓识。近六十年来，这三种文化先后在广州消失了，沙南所在的二沙岛已面目全非，过去的疍民音讯渺茫；市区的人力车也早已绝迹；郊区的旧凤凰、下渡变成了城中村。往事如烟，正是由于伍锐麟的社会学调查报告，保存了不可再有的“历史现场”，那些业已消失的珍贵的文化才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如果今天的人们记住这三种文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就复原了历史的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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