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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从图书馆起步的学者型作家
发布时间:2011-01-25 09:17:28

    沈从文(1902~1988),现代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家、京派小说代表人物。原名沈岳焕,笔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等,字崇文,湖南凤凰县人,苗族。14岁投身行伍,1 924年开始文学创作,抗战爆发后到西南联大任教,1931年到山东大学任教,1946年至北京大学任教。建国后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代表作品有《边城》《长河》《从文自传》《湘行馓记》等,并有《中国丝绸图案》《龙凤艺术》《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等学术专著行世。1 988年5月10日,沈从文病逝于北京。 
 
 
    沈从文和他的家人

    沈从文著作等身,颇有建树。他是世界上颇有影响的中国现代作家、文物鉴定学者。但他学历低浅,自称“仅受小学教育,无任何学位”,是依靠图书馆坚持自学,奠定了扎实的读写能力的。因而沈从文对图书馆有深厚的情愫,即使后来改行从事博物馆工作,常与古器物打交道,也仍从图书馆汲取知识。他很喜欢苏联科普作家伊林的话:“世界上有许多图书馆藏书,而地下还有更大的书,得人去翻阅。”图书馆给他以源源不断的知识。晚年出国访问,沈从文也非常注切考察海外图书馆建设。
 
    图书馆才是免费的学校
 
    沈从文是从湘西凤凰山区飞出的一只凤凰。   

    1918年,16岁的沈从文因为家境贫困,在结束小学生活后,在家乡一个土寨当兵,混口军粮度日,因为稍识几个字,渐升为卜士司书,且在一个姓文的秘书官处初读《辞海》,始接触了知识海洋的无涯。   

    1921年,当沈从文随部队驻扎阮陵,所住宅院竟是熊希龄家族的一间图书室,室的四壁直接天花板的书橱,都庋藏着各类图书,其中有中华传统的典籍,也有不少的现代中外文学著作。沈从文后来回忆,那些林纾记述的欧美名著,如《贼史》《冰雪姻缘》《滑稽外史》《块肉余生记》等都是在此间读到的;他还在这里读了曾朴的《孽海花》,那是他所读的第一部中国人写的小说。这家图书室是沈从文所接触的第一家图书室,大量的图书集中,让他广开眼界。   

    沈从文早年得益的,更应推陈榘珍的私家图书室了。1922年,沈从文在号称“湘两王”的陈榘珍处当收发员。陈素来以儒将自居,收藏有一部《四部丛刊》以及碑帖、书画。他把这些全交与沈从文管理。每当陈需要阅读、查找时,就找沈从文提供。沈从文为从准从好,未雨绸缪,对陈的书籍作了简易分类编排,然后再作编号、登记,从而也读了其中大部分藏书。这是沈从文没有经过图书馆专业训练而自行设计的图书目录,也是他首次和目录学打交道。

    学无止境。读书增强了沈从文的求知欲。1923年8月,他向陈榘珍告假,领了军饷18元,风尘仆仆地赶到北京求学。虽然为中法大学录取,但因缴不起学费仍不能进去,寄住在前门外酉西会馆。 酉西会馆生活非常艰苦,每天清晨吃两只馒头和泡咸菜。天气已是寒冬,可喝的还是冷水,会馆也不烧热炕,日子真是难过。一天,沈从文赴京师图书馆分馆阅览室参观,流连忘返,以后这个阅览室成为他每天要去的场所。他后来多次提及对它们的思念之情。半个世纪后,沈从文仍记忆犹新地说:那个小小阅览室不仅有几十种新报刊,可以随意取读,还有取暖饮水等设备方便群众。我几乎每天都去那里看半天书,不问新旧,凡看得懂的都翻翻,看了不少的书,甚至于影响到此后大半生。不少图书虽只看过一两次,记下了基本内容,此后二三十年多还得用。 求读图书馆使沈从文感到是进了一个大学校,所以他说“赴北京本意是读书,但到了那地方,才知道任何处皆缺少不花钱可读书的学校”,而只有图书馆才是免费的学校。
 
    慈幼院图书管理员
    
    开始走上写作生涯。当时他已迁居北京大学红楼附近庆华公寓的一问小室,室内空气潮湿,窄狭得只能容膝,他就谑称为“窄而霉小斋”,也为自己取以笔名“窄而霉斋主”。为解决温饱,沈从文开始写作、投稿,可是都有如石沉大海,了无音信。无奈之余,只得写信与几位有名望的作家倾诉自己的窘境,郁达夫收信后,专程前来探望。经郁达夫提携,1924年底,沈从文以“休芸芸”笔名在《晨报》的副刊,发表了一系列作品。北京大学林宰平教授读了,相当欣赏,向朋友徐志摩、陈西滢等举荐,还向梁启超谈及沈从文的困难处境。梁十分感动,向熊希龄做了推荐。   
熊希龄也是凤凰人,当时创办有香山慈幼院,收容了一大群孤儿。他为慈幼院献出自己家财,也为之创建图书馆,捐出了自己的“明志阁藏书”。  
1925年8月,沈从文在慈幼院图书馆做了一名图书管理员。他是凭在京师图书馆长期的阅读经验勉力而为的,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熊希龄为培育他的图书馆专业知识,不久就为他报送到北京图书馆,向袁同礼馆长学习编目学和文献学。   

    图书馆专业知识的充实,使沈从文开始酝酿写作以图书馆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几个月后,他发表了《棉鞋》,它是以慈幼院图书馆为背景,揶揄同事和上司的一篇小说。一时之际闹得沸沸扬扬,使他不能再回到图书馆,翌年才回去,且被聘任为图书馆编辑。   

    香山图书馆使沈从文具备了一个图书馆专业工作者的素养,他也读了不少书,但读更多的书乃是在上海吴淞的上海公学。1929年,胡适主持上海公学,不拘‘格聘任仅有小学文凭的沈从文为文学系讲师,开讲文学史和散文写作课。沈性格内向,第一天上课,面对众多学生,竟然久久说不出话来,但他以自己的写作才能,帮助学生修改作品,启导阅读作品,极受欢迎,久盛不衰。他后来回忆说:“我在中公教书,有得有失。生活稍稳定,在崩溃中的体力维持住了。图书馆的杂书大量阅读,又扩大了知识领域。另一面为学生习作示范,我的作品也就严谨进步了些。”诚哉此言。自后的五六年,确是沈从文取益于图书馆,文学创作最兴旺的时期,他先后做了40余部著作呢。   

    1931年,沈从文为武汉大学文学院所聘,能有充沛的时间用来读书,常进出之处,就是学校图书馆。他对武汉大学图书馆借阅图书印象极好。40年后神往旧事,他还说:“(武大)图书馆条件好,……教书时间既不多,因此有四分之一时读书。”
 
    做一行,精一行
 
    北平解放后,沈从文自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学习后,由北京大学转到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他的知识结构要重作调整,向巾国史,特别是文化史艺术史领域开拓和深化。为适应环境和业务,他经常从博物馆图书室那儿查书借书,还自买了不少这类书籍。做一行,精一行,他先后写出了《龙凤艺术》《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等专著,他多利用了图书馆的书籍。1958年,他帮忙审阅过一部《中国兵器史稿》,且提出了一400多条意见。他说:“其实我并不懂兵器学,只是看过了成千成百的实际,又记住图像中大量兵器应用情况,因此明白了别人不明确的许多问题。”他是用实物对照书本得出准确的考证的。   

    1966年时,有人揭发他在博物馆陈列中用了《金瓶梅》的图画。当时《金瓶梅》是作为禁书,不容流动的。沈从文当即纠正说“本名应当是《清宫收藏双百美图》。”事实上,这部画图是在馆中图书室可以公开出借的一部书,内中包括许多明代社会有用资料。   

    沈从文因为具有图书馆学基本知识,也懂得卡片的功能,在当年图书馆还未推行电脑查询的时代,查索书刊资料全仗卡片目录。他在著述的《我为什么强调资料卡片》一文中,特别提及当时博物馆图书室卡片查索事宜,“方法若完全加以否定,将等于图书室不用藏书卡片,十万八千书如何去查?”因为重视文献资料积累和引用,他在博物馆的10余年正常运作中,经常外出赴各处图书馆寻找资料,仅1956年秋就到过济南、南京、苏州和上海等地的博物馆、图书馆。在山东图书馆搜集资料时,他看了庋藏的多版《大藏经》,忽然在一册封面上发现了一片银红色锦缎面,这在过去从未见有,大为欢喜。

    文物和图书馆的功能可以说是相得益彰。沈从文在赴各地图书馆搜集资料中,深感地方很有必要设立文物资料室。1 957年8月,他致信山东大学负责人,建议在历史系建立文物资料室,他说:“这个文物资料室还是有必要存在,并不断充实以新材料,他日的作用,将和中文图书馆相同。在某些问题上,或者还比图书馆好,因为从旧书中受教育,不会比从文物受教育简便”。
 
   婉拒“从文藏书楼”
 
    晚年沈从文仍关心图书馆建设。   

    1980年秋,沈从文应邀访美。他从美国东部到西部,参观了许多博物馆、美术馆和图书馆,其中有耶鲁大学东方图书馆、哈佛大学燕京社、夏威夷大学和旧金山远东图书馆。他对图书馆建构、设施大有兴味。他说:“它有个很好的、值得我们参考的地方,就是图书馆的制度。……我看到图书馆管中国书的总是中国人,就特别欢喜。我去看看他的这个布置嘛。”在远东图书馆,沈从文参观了书库和阅览室,发现书库整齐、配置中文图书也很充实,而阅览室更佳,它为每个读者都配备有方便读书的微型放大镜,还有打字机;另外又配备几架复印机,只要丢下5分钱,要的那页一下子就印出来了。由是沈从文有感叹地说:“这个在我们现在的国内就麻烦了,他们图书馆的制度我觉得值得学习。在一个小规模范围内来实行一下,恐怕会对于我们这个学习研究提供有许多方便吧。”   

    在美国,沈从文也参观了博物馆的图书馆。回国后在一次演讲时,他抒发了自己的感想:“还有一个问题很有趣味,就是为什么博物馆收藏那么多中国的书啊,整理得很好。我们哪年哪月能做到啊,任何一份像我们都不大知道的杂志都整理了,放在那里。”   
 
    叶落归根。沈从文晚年很关切家乡图书馆。1982年3月,他与吉首大学图书馆复信,内称等《沈从文选集》出版后,必当送来。同年12月,他与信凤凰县文昌阁小学,并将当年出版的文集连同包括稿费7000余元在内的1万元捐献给母校,信中并嘱“不要在任何报刊上宣传”。后该校和凤凰县商定,用该捐款和县上的拨款在小学建造一座图书馆,并拟命名为“从文藏书楼”。图书馆建成后请沈从文题字,他回信:“绝不能以我的名字命名,这与我希望的完全不同,就叫‘藏书楼’吧!”终只写了“藏书楼”3字寄去。
 
                                                                                                                                                                                 文     盛巽昌